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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三章 灯前小草(六)

他没说原因,晏朝也没拒绝。只在他看不到的角度蹙了蹙眉,终是什么都没说。

她端又端正正坐回书案前,眼神无定,虚虚看向着一侧的烛台,烛光亦摇摆不定。

兰怀恩默默走上前,右手拿了烛剪于灯芯处一剪,光暗了一瞬,又稳定下来。他回身躬身一礼,道了声“奴婢告退”。

刚转身要离开,却听身后晏朝叫住他:“慢着。”

他微有不解,又转回来,看到晏朝支颐侧坐,略有些探究的眼神望向他。

“当日你闯寝殿,做了什么?”

兰怀恩没想到她忽然惦记这个问题,当即身形一僵。不过旋即回道:“奴婢不敢逾矩,仅是替殿下换了盏灯而已。不过偶然看到一张药方,上有当归、茯苓、川芎、白芍等几味药,奴婢对医术不大精通,但这既补气又补血的,殿下又无外伤……是以当时便已有疑心了。”

后面晏朝没问,他便也不多嘴。实则疑心之后是多番试探求证才敢确定的。

晏朝终于变了脸色,略有些泛红。她抿唇细细思索片刻,一回想当日情景,似乎仍是没有什么清晰的记忆。

兰怀恩再度告退,这一次晏朝没拦他。

殿中安静了片晌,梁禄才悄声进来。看到晏朝已坐在书案前,又执了笔,从容挥毫,流畅自然。

他未敢打扰,从一侧走上前去,便察觉到其实她心情并无那般从容。从前侍候笔墨多了,虽不懂字画,但耳濡目染,能从落笔上窥得一二细节。

譬如此刻,虽习草书,他笔尖有异于平时的凝滞感与偶尔不经意间的芒角。梁禄垂首静立,待她停了才出声。

“殿下烦闷劳心,不妨安置歇一歇罢。”

他并未问方才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,自己站在外面听着里面的动静也猜测出七七八八。惊惧的同时也意识到,他此刻能给予殿下的帮助,也仅仅是自己先镇定下来,不再令她焦躁而已。

她应了一声,搁下笔,回头一看,乱七八糟的字里头夹杂着一句“西窗风雨夕,东壁画图人”①。心下不由一沉,索性伸手将墨还未干的纸揉成一团。

梁禄“哎”了一声,来不及阻挡,看着她手上染了墨迹,低低一叹。

“走吧。”她低声道。

离开时垂眸瞥到地上那几滴血,目光暗了暗,叮嘱一声叫人清干净。梁禄应了,又听她忽然问:“你查太监宝贝房那边,发现了什么铁证?”

能叫她方才立时安下心来。

梁禄轻一滞,随即竟有些窘迫,垂首说:“殿下恕罪,奴婢当时怕殿下冲动,是以那铁证……是骗您的。-->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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晏朝:“……”

他胆子可太大了。不过现在也已经不总要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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宫里头每年的年节都一样,一应仪程是在□□□□定国后便已制定好的,经过前几世皇帝完善补充,至宣宁一朝,无论是宫宴亦或是朝会,皆有例可循。

至少近几年晏朝出席的宴会,并无大的变动。繁杂的程序她早已熟记在心,按部就班地进行下来,虽枯燥却顺利。

除奉天殿的宫宴与朝会之外,东宫在文华殿也设有朝贺仪。正旦整整一日,从睁眼那一刻起便无暇放松,需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对。

回到东宫时已近酉时。

梁禄接过她卸下的九旒冕冠,轻轻将五色玉珠拨正,才转身交给一旁的内侍,便听她闷声道:“我怎么听着奉天殿那边仿佛还有歌舞声?”

梁禄挥手让那内侍退下,侧耳细细一听,才回身道:“东宫距奉天殿还远着呢,奴婢并未听到歌舞。许是今日殿下听大乐听多了,眼下有些不适应。”

晏朝“唔”了一声,摇头失笑:“我现在脑中还绕着四个字:茂膺景福②。”

梁禄微微一怔,试探着问:“殿下有些醉了?”

他有些惊奇,晏朝平素不饮酒,但每年宴会上那些酒还不至于令她乱了心神。

“没有,我……”

“殿下,昭阳殿小殿下求见。”

晏朝将被打断的话又咽回去,微有诧异:“斐儿?他怎么这个时候来了?”

她记得孙氏很少许他出门来着,更何况来东宫,确是前所未有。

“让他进来吧。”她看着身上的冕服,暗暗思量究竟什么换掉比较好。

晏斐性子活泼些,乍然进东宫也丝毫不怯。未见其人,已先听到他脚下轻盈急促的脚步声。

内侍缓缓掀了帘子,先入眼的是那顶玄青绉纱的六瓣圆帽,还有那双圆溜溜的眼睛,探进来好奇地望几眼。

晏朝看了他一眼,温声道:“进来。”

晏斐提袍迈步进来,步子比方才沉稳一些,向前几步规矩行礼:“请太子殿下安,殿下新年吉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