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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章 寒松抱雪(七)

时隔半月,病中的皇帝首次在西暖阁召见大臣。虽仅有几位阁内重臣,但面圣机会的确难得。计维贤在一旁恭立着,有帷帐和屏风相隔,君臣之间只闻其声不见其面。

初开始尚且一派和气,众人心有默契纷纷恭请圣安,后不过片刻,已几乎要吵起来。

无非仍是为孟淮。

“陛下,孟学士素来仁义,同韩豫乃君子之交,此次冤死狱中实属小人构陷。臣请陛下详查,还孟学士一个公道!”最先开口的是兵部右侍郎任鲁,他虽是文官,但到底常与武将打交道,性子颇为急躁,最是看不惯人推诿磨蹭。

曹楹即刻反驳:“君子之交?韩豫贪横恣睢,可担得起君子之名?孟淮既与其私交过密,要详查也正好将孟家一齐查了,才算是彻底清算。如今还未查他是否有贪污之嫌,已畏罪自尽,可见其结交近侍居心叵测故而心虚不已。”

“原本就是没查清楚,孟学士便入了狱,如此莫须有的罪名如何能定罪!这几日的折子曹阁老都一一看过,分明是为孟学士申冤者占了泰半,难道我朝中这些官吏都是睁眼的瞎子,不识好歹吗?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!”

“且不说二人私交铁证如山,孟淮他若是君子,何故为罪恶昭彰的韩豫求情?若是君子为何在陛下有恙之时不思为君分忧,反倒心生退缩屡次上书请求致仕?若是君子堂堂正正一丈夫又为何连自己清名都保不住,是他自己百口莫辩已然默认罪名,怨不了旁人。陛下未曾下旨诛杀牵连其家人已是格外仁厚,如今你们对此案指摘,是疑心圣鉴有误吗!”

任鲁气极,目色狰狞:“你这明显是曲解……”

“够了!在外面没吵够么,没吵完滚出去吵!”皇帝忽然出声,声音略显微弱沉闷但仍不失气势。

殿中的喧闹戛-->>

本章未完,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</p>然而止,几人熄了怒气,伏首齐声:“陛下息怒。”

皇帝掀了帐子,示意一旁的计维贤扶他坐起来,端正姿势后才出声:“任鲁。”

任鲁应了声“臣在”,复叩首请罪:“臣御前无状,扰陛下静养,臣领罪。”

皇帝静了片刻,却没说话。一旁的曹楹心底一慌,忙要开口:“陛下,臣……”

“思存怕也观望良久了,你先说。”

杨仞是首辅,但平时亦是内阁中最沉默寡言的,轻易不开口,但常一语中的。此时皇帝先问他,显然是已经不想将时间浪费在听废话上了。

一旁的曹楹心底微慌,今日的确有些奇怪,但是又说不上来是哪处出了问题。

照例是静顿片刻后,殿中响起杨仞低沉平和的声音:“回陛下,依臣来看,此案确有疑处。罪疑惟轻,与其杀不辜,宁失不经①。况孟淮多年辅佐储君兢兢业业并无大错,如今惨死狱中,东厂谗言过盛与诏狱看管不利为其主责,陛下若能加以抚慰,原不必大动干戈以伤朝堂根基,亦能令其家人感念皇恩。”

殿中几人俱是箴默无言,饶是方才张牙舞爪的曹楹,心底也都暗自唏嘘。姜还是老的辣,既不拂了皇帝的心意,也相对安抚了站在孟淮一方的众人。

只这冠冕堂皇的话里,透着些数九寒天的冷意。

皇帝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微一颔首。仅有计维贤看到,他心道这事儿或许便也就这么解决了。

任鲁心底仍有不满,但也不敢再多言。

倒是陈修终于忍不住开口:“陛下,司礼监掌印兰怀恩奸回险谲,怙宠张威,窃权纵欲,谗言媚主蒙蔽圣听,以致忠良蒙冤,此怀奸党邪之小人,臣请陛下尽早除之以正朝纲!”

兰怀恩并不在殿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