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伊斯米尔没想过休会怀孕。
这简直是个天大的笑话。又或许是命运对他的嘲弄?
他艰难消化着这个事实, 胃部剧烈翻搅,呕吐感再次加重。他勉强站起来,踉跄走了两步, 再次不受控制地趴倒在洗手池内, 将刚才喝的酒全部呕了出来。
镜子照出一张面孔。伊斯米尔怔怔地看着, 仿佛透过模糊的记忆迷雾, 看到了他的雌父。
费伊·莱斯利。
莱斯利家族不受宠爱的雌子。莱斯利家放荡□□的尤物。莱斯利家嫁不出去的招待品。
作为一只雌虫, 费伊·莱斯利比大部分雄虫还美丽。这让他得到了帝王的关注。而作为数不清的雌侍里的一只, 没有大臣对此进行劝诫——
萨普尔·科拉莫斯本身私生活就很乱。接手一只同样名声不怎么好的雌虫, 贵族议员们背后嘲讽讥笑, 当着面, 却还是得恭恭敬敬叫声陛下和殿下。
在幼年伊斯米尔的记忆里,雌父和他虫口中的形象完全不同。那只雌虫温和坚强, 身上总是有股让他安心的薄荷香。费伊是绝佳的照顾者和倾听者, 对待仆从都很轻声细语, 甚至和内廷很不待见的菲利特亲王私交也很好。
那会菲利特亲王还没有失去一只眼。他很英俊。每次来探望好友,都会为伊斯米尔准备礼物和点心。伊斯米尔幼生期开口说话很晚,一些词语总是搞混,而“皇叔”总会被他念成“哥哥”。
菲利特对这个错误很纵容。就如他对伊斯米尔的态度。他甚至比费伊还宠爱这只小雄虫。
年幼无知的虫崽并不知晓这里面藏着可怕的秘密。他无忧无虑地度过了虫生的最初几年,直到他那很少见面的雄父中风去世。
一切都变了。
萨普尔·科拉莫斯风流多情,雌侍雌奴有上百只, 雄虫崽则有五只。
在具有合法继承权的虫崽里, 伊斯米尔不是最小的,也不是最大的,莱斯利家族也不是里面背景最雄厚的,但最后登上帝位的,却是最不被虫看好的伊斯米尔。
这背后的促成者, 自然是菲利特。
流言便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。其从内廷开始,很快便传遍了帝国贵族圈。仆从官员们们看着小虫帝的目光怜悯可悲,又充满高高在上的优越感。
他们说,费伊皇妃为了让自己的虫崽登上帝位,勾引了亡故虫帝的胞弟。他们又说,早在虫帝还在世时,两虫就已开始偷情。
还有一些不太常听到的,则说费伊在进宫为妃前,便和菲利特是秘密情侣。后者帮助野心勃勃的费伊,制造和虫帝的偶遇,最终顺利嫁入皇室。
他们说的都是真的。因为伊斯米尔亲眼目睹过费伊和菲利特的争吵,以及随后而至的冷酷□□。
这不是一次,而是很多次。伊斯米尔日渐沉默。头顶的王冠压得他喘不过气。可他什么都做不了,唯一的反抗,便是他对菲利特的刻意回避和疏离。
一个电闪雷鸣的雨夜。伊斯米尔从噩梦中惊醒。他带着未干的泪痕,光着脚奔进费伊的寝殿,在狂涌进屋的冷风中,见证了自己雌父从露台一跃而下的残影。
费伊自杀后,菲利特搬进内廷,亲自抚养照料年幼的虫帝。
梦境里的荒诞和绝望延伸到了现实。
伊斯米尔发现自己越长越像费伊。不是具体的五官细节,而是松懈时的真实神情和各种无法掩盖的小动作。
基因的力量如此强大,他越是抗拒,越是无法逃离。
菲利特看他的眼神逐渐变得可怕。那种疯狂的掌控和欲望只爆发过几次,但足以让伊斯米尔铭记入骨——那是不管对方事后如何解释,都无法消除的本能恐惧。
这只手握重权的雌虫,忙于内外国事的同时,亲自安排小虫帝的课程和食谱,管控他的日常着装和兴趣爱好。
他关注雄虫的身体发育,不仅会将年轻干净的雌虫送进对方的卧室,甚至还包括床上助兴的小玩具——当然,前者后者,伊斯米尔都未接受。
菲利特喜欢强调他们的血缘关系。更喜欢在独处时叫他小名。他为他送上鲜艳浓烈的红玫瑰,亲吻他的脸颊,抚摸他的脖颈腰臀。
他对他既像父子,又像情人。
如果只是这种程度,伊斯米尔尚可让自己忍受。不容于世的畸恋、替身养成游戏……不管怎么去定义,它都是他无可逃脱的宿命。是他要替费伊偿还的。
但事实真相比他想得更加耸人听闻。逼死费伊的皇族秘密,差点也将伊斯米尔逼疯。
当伊斯米尔一直小心翼翼进行的调查追溯到菲利特身上时,这只雌虫中断了外交访问,冒着几十年难遇的暴雨赶回瑞德哈特,长驱直入帝王寝宫,摒退了所有侍从和亲卫,甚至让虫击晕带走了抗命的休。
雷声轰隆,暴雨如鼓。被拉长的影子里,菲利特如从深渊爬出的恶魔,将伊斯米尔想要的一切,彻彻底底的抖落在他的面前。
‘你可能也猜到了。’
菲利特面无表情,缓缓朝他走进,伊斯米尔下意识地后退,直到撞上柜子,才发现他退无可退。
‘米尔,你的的确确是我的亲生虫崽。’
‘也是费伊的骨肉。’
‘可是……你们都是……’伊斯米尔全身都在颤抖,包括他的声音:‘这不可能。’
‘没有什么不可能。’雌虫淡淡。‘有足够的星币和庞大的资源,加上遗传生物学专家,一切就很简单。更何况,这不是让他们无中生有,而只是一点小小的改动。’
‘他想要虫崽。但我喜新厌旧的哥哥很少碰他。我用药物帮他调整了发情期,给了他超出期望的回礼,一只雄虫崽。他高兴都来不及,怎么会觉得这里面有问题?’
‘费伊……费伊……费伊……’菲利特念着这个名字,一向寡情的面孔上涌动出狂热的欲望。
‘单纯的费伊,天真的费伊……我们的灵魂有那么多的共鸣,我如此的深爱他,他却为了一只雄虫背叛了我。’菲利特咬牙,神情狰狞。
‘雄虫,他们什么都不用做,只凭一个性别,就可以享尽优待、肆意作恶而不用承担任何责任吗?!’
‘简直是荒谬!’
他的手紧紧捏着伊斯米尔的肩膀,少年感觉自己骨头都快断了。他抬起头,执着地索要那个答案:‘我的雄父是谁?’