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谢谢尤里叔叔。”小雄虫的声音又软又甜。很快,他仰头看向劳埃德,小声地问道:“雌父,可以吗?”
夏恩和劳埃德同时将目光投了过去——
名叫伊登的小雄虫约莫十一二岁,个头到尤里胸口处。他有一头和洛奥斯特大公同样金灿灿的头发,以及一双墨绿色的眼睛。
他穿着格子衬衫和咖色背带裤,衬衫领口、长裤和鞋子一尘不染,安安静静站在那里时,就像一只橱窗里的精美洋娃娃。
此时他粉嫩的脸颊上浮着一片红晕,看过来的眼神有几丝怯懦,但掩不住眼底满满的期待和喜悦。
这就是自己的虫崽……
从进门到现在,从看到这只小雄虫起,夏恩感觉自己成了变态,他的目光完全不受控制,被伊登紧紧吸引。
泽维尔展示的未来里,他的虫崽看起来凶多吉少。因此夏恩一直不敢有太多期待。他做好了对方夭折、甚至无法破壳的准备,而帝国媒体从头到尾都没提及过这只虫崽,让他已经做了最坏的心理准备。
他没想到,他和劳埃德的虫崽居然还活着,而且……已经这么大了。
这是第一次,夏恩对那流逝的十几年产生了具体的感知。他很想抱抱伊登,可他只是一个来自过去的幻影。
他能看出伊登对劳埃德的渴慕,和小时候的人类夏恩如出一撤,那般默默努力,只为换来双亲一个认可的点头或者一个眼神。
可眼前的这只雌虫做着和人类夏恩父母一样残酷的事。劳埃德垂着眼帘,点了点头。但眼神里一丝波澜也无。
他没有上前抱一抱这只小雄虫,也没有给予其他任何亲昵的接触。甚至当伊登主动靠近他、想要伸手时,忽然错开一步,将已经缩短的距离再次恢复为半步。
伊登只能讪讪地收回手臂,低头靠回了尤里身边。
夏恩将这些细节收之眼底。
“伊登,今天除了你期待已久的音乐剧演出,是不是还有另外一件开心的事要和我们分享?”
餐厅内,三虫落座,尤里含笑看向身边的小雄虫,用眼神做着鼓励。
伊登个性显然有些害羞。他偷偷看了好几眼高大威严的雌虫,尝试了好几次,才鼓起勇气开口了口:“雌父,这学期的期末综合测评,我拿了十五个A。”
说罢,他赶忙垂下脑袋,假装盯着餐盘里的食物。
“更正一下,是十二个A+,三个A。”尤里补充,很是自豪,“还是优秀毕业生。我得让柯特重新定做一个柜子,用来放伊登的证书和奖牌了。”
在尤里暗示性的目光里,银发雌虫抬起头,惜字如金道:“做得不错,伊登。”
小雄虫不知何时已眼巴巴地扬起了脑袋。他望着劳埃德,等了半天,终于等到了对方回应,却只有这短短的半句。
他努力了一整年,可他的雌父却连多看他一眼都不肯。
“尤里,抱歉。演出我没法去了。我记错了日期,日程重合了。”劳埃德喝了点餐前酒,起身告辞。
“不能向对方说明一下吗?”尤里看了眼伊登:“这是你亲口答应他的。”雄虫提醒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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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章未完,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</p>nbsp; 尤里看着他。沉默散开。伊登垂着头,攥紧餐巾。
“……对不起。”
劳埃德还是离开了。尤里带着伊登送他出门。此时恒星刚刚落山,院子里被余晖染上了一层柔和的光。
“伊登,这不是你的错……”尤里抚着小雄虫的脊背,目光注视着远去的车影:“再给他一点时间。好吗?”
悬浮车漂上半空。
久藏内心的痛苦被这相似的一幕带出,明知对方听不到,夏恩还是朝劳埃德大喊:
“为什么要将他扔给尤里?为什么要这样对他?你有和温纳吃饭的时间,没有陪自己虫崽看演出的精力?!”
“他那么爱你,那么渴望你的陪伴,你看不出来吗?!”
夏恩噤声了。因为车停了下来。劳埃德捧起花束和点心盒。
车外,不是夏恩猜想的奢华的高级餐厅,而是洛奥斯特的家族墓园。
黄昏时分,墓园寂寥寒冷。未消的积雪覆在干枯的枝叶上,冷风拂过,发出阵阵簌响。
军靴踩踏石板,脚步声由远及近。高大挺拔的身影绕过前方的雕塑,闯入这个被虫遗忘的世界。
劳埃德单膝跪地,将怀里白色的玫瑰花放在墓碑前。在它旁边,是同样的白玫瑰花束。只是有些干瘪,看得出已经放了两三天了。
雌虫打开点心盒,把里面的小蛋糕和奶酥摆进餐盘,放置到花束前。然后收起之前的点心,放进带来的纸盒中。
夏恩站在劳埃德身后,视线落向眼前的石碑。
夏恩·洛奥斯特。帝国历2285年2月17日至帝国历2310年5月25日。中间是他的一张旧照片。
他继续向下看去。底下多刻了两行字。
——长眠在这里的灵魂独一无二。他带走了我的心。
劳埃德在石碑前缓缓坐了下来。
夏恩这才发现,雌虫还带了一个纸袋,里面是四瓶酒。
残风轻拂,天边最后一缕玫瑰色的晚霞从云缝间铺展出来。乌鸦停在枝头,金色的眼睛俯瞰着这里的常客。
劳埃德伸手挡住微风,低头点燃指缝间的香烟。缓缓升起的白烟中,雌虫单手抓起酒瓶。
他喝得不快也不慢,但没有停下的趋势。一瓶很快见了底,雌虫又拿起第二瓶。紧接着第三瓶。然后是第四瓶。
无疑,他想将自己溺毙在酒精之中。可是他做不到。这些酒远不足以让他失去平衡,醉倒在墓园之中。
他始终都很清醒,眼神依旧那么犀利,只是眼眶似乎被黯淡下来的光线染出几分悲伤和痛楚。
这半天内,夏恩第一次在那张脸上看到了一只正常虫该有的情绪。
可渐渐的,那些从裂缝中溢出的情绪越来越多、越来越多。那深不见底的绝望和痛苦,让夏恩心脏绞痛、脑袋里鼓声轰鸣。
“停下来!不要再喝了!”夏恩吼着,“你振作一点啊!劳埃德·克雷夫!这不是你、这不是你……”
似乎听到了青年的嘶吼,银发雌虫朝着前往,艰难地牵动起嘴角的肌肉,微微笑了笑。
夏恩僵在原地。似曾相识的画面在他脑海中浮现。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到酗酒的劳埃德。几个月前,不,十几年前。在那次短暂的争吵中,他在雨夜中回到洛奥斯特大宅时,也曾看到这样一只失魂落魄的帝国上将。
他……为什么会忘了……劳埃德·克雷夫也是脆弱的。敲开那具严丝缝合的盔甲,里面不过是具伤痕累累的凡身肉胎。
“小少爷……”
雌虫含糊地低喃着,锋锐的长眉陷在阴影里:“今晚能来看看我吗?……一面就好,一面就好……”
酒瓶滚落地上,雌虫将脑袋埋进双膝间:“我好想您……好想您……”
夏恩胸□□出剧烈的疼痛。他忍不出伸出手,想去碰触眼前这个破碎绝望的灵魂。
无数情感洪流涌入他的心肺。那里有一道伤口,血淋淋地洞开着、溃烂着。时间是良药,但时间也无法治愈这个伤口。它会一直存在,永远不会愈合、也永远不会被遗忘。
他曾以为只有弗朗茨·洛奥斯特才可以让这只虫如此脆弱。他错了。
夏恩的手指穿透劳埃德的身躯,触碰上冰冷的石碑。有什么亮晶晶的东西在夜色中闪过一丝光芒,将雄虫从黑暗中拉了回来。
夏恩蹲下身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