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父母亲不在跟前时,妹妹呦呦,才敢褪下坚强的外衣,向他展露心中的恐惧。未语泪先流,妹妹红着眼睛,小声地对他道:“爹爹娘亲,都同我讲了许多许多,让我不要伤心,可是,我还是忍不住难过,很难过很难过,怎么办呢?”
颜慕无法开解小他八岁的妹妹,他甚至不知自己,要如何面对父亲的离去。沉重的伤痛,几要将他压垮,可他知,自己必得坚强,不能在伤痛前倒下。除了要沉默地承受伤痛,他还极其担心妹妹和母亲,无法承受父亲的离世,尤其是母亲,世事对她太过残酷,饱受磋磨的母亲,能在父亲离去后,振作起来吗……
颜慕心如刀割,而远处相依望月的身影,是极平静美好的。他们似丝毫不受死别将临的困扰,眸中皆萦着笑意,一边望着天心明月,一边低低地说着话。当父亲无力再抬首,长久垂眸凝望着母亲时,月下的夜风,将父亲对母亲说的最后一句话,轻轻地传到了他的耳边。
“……我只是去了山水间,往后,青山是我,绿水是我……”
山河明月下,与她相执的手,无力垂落时,母亲没有落泪,甚至神情,都没有明显的变化。她仍是轻轻握住父亲的手,低身近前,将自己的脸颊,靠在了父亲渐冷的脸颊旁,好像父亲,只是在清风明月下,安静睡着了一样。
穆骁人在京城等了十七日,终于等到了琳琅和孩子们的归来。他极担心琳琅的状况,但据阿慕所言,据他眼线报说,琳琅并没有表现地,似他担心的哀痛欲绝,反是十分地平静,平静地将病逝的颜昀火化,平静地带着颜昀的骨灰上路,一路安安静静地,同孩子们一起,回到了京城。
穆骁起先不信这些话,但当他来到香雪居,看到正在夜色中,将颜昀骨灰坛,埋在合欢树下的琳琅时,见琳琅她,确实如他人所说,神容平静,面上几无哀戚之色。
……是因一直深知颜昀病况,早知颜昀会先她而去,对颜昀的离世,早有心理准备,而能如此平静吗……是因已与颜昀恩爱相守多年,二人还一偿所愿,共走过南地河山,对这份感情,心中已无遗憾,而能如此平静吗……
穆骁为琳琅的平静,寻了诸多理由,但仍无法让自己放下心来。他之前担心琳琅太过伤心、痛不欲生,而现在,琳琅这种近乎反常的平静,似乎叫他,更觉担心。
“……不要,太过伤心了……”
他试着轻声劝慰了一句,而琳琅,仍似是并不十分伤心。她静静地看着树下已经埋平的痕迹,轻轻地告诉他道:“从前我和昭华,闲话生死时,昭华曾说,若有一日他去了,最想葬在楼外的这株合欢树下,他说他舍不下香雪居的四季花开,也舍不下我,舍不下孩子。”
说着,琳琅看向他道:“这还是,昭华刚做长乐公,没多久时的事。”
穆骁心中一突,不知琳琅要说什么时,又见她静静地道:“其实后来,昭华已经不这样想了,是我自私,想他陪着我,才将他葬在这里。”
穆骁紧着道:“孩子们……孩子们,也会一直陪着你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