唯独有几次,他们一块等菜时,那女服务员,错把她和许途认成是兄妹,对着许振声称呼凛凛和许途为“你儿子”、“你女儿”,认为他们是一家三口。
凛凛听见了,几乎不敢抬头。
凛凛看到许振声,总是提心吊胆。
她害怕许振声知道她和许途走的太近,会反对。
她怕许振声出现,是来驱赶她的。他那样敏锐的人,凛凛和许途有什么小动作,根本逃不出他的眼睛。他肯定是看出什么来了。
不过几次吃饭,许振声并没有表现出不满的意思,反而当着许途的面,待她比从前还更亲热,绝没有干涉的打算。
许振声自己也不明白这么做的理由。
他告诉自己,这是父亲的愧疚心在作祟。许途从小到大,他没怎么亲手照顾过,所以有点空闲,他便想去看看儿子,陪他吃个晚饭,体会一下父子亲情。但
他其实是想看看凛凛。
他或许,想从凛凛身上,寻找一点周莺的影子。好像只要看到这孩子,听她说说话,打听几句关于周莺的讯息,就能稍稍填补一下他那内心的空洞。
他的心确实空的厉害了。
他从没有感觉生活这么乏味过。生活本身,其实没什么变化,在遇到周莺之前,他也是这么过的,没觉得有什么不好。而今他却感觉很不适应。
每天上班,回家。儿子不在的时候,他和妻子,便客客气气的,问候几句,各自回各自的房间睡觉。绝不多做打扰。
有时候,儿子还没睡觉。母子俩窝在沙发上玩手机。
许振声独自坐在一旁的餐桌前吃饭,耳边听着妻儿的说话声,还有时不时传出来的游戏音。
这一幕很平静,很温馨,却总让他觉得隔了一层似的。很寡淡,很无趣,那游戏有什么好玩的。搞不懂,妻子和儿子,他们做的事,都很难让他感兴趣。妻子最喜欢购物、健身,她夏天每天去游泳,还爱涂指甲。做一双手的指甲要上千块,许振声以为那玩意儿涂上了要管一年,结果没一个星期就洗了。许振声永远不知道她买了多少的包,多少的衣服。当然,他不在乎钱,他只是觉得,她做的这些事,她花的他的钱,都好像跟他没什么关系。
一个多月前,许振声感觉身体很不舒服。每天心神不属,很容易疲惫,走几步路,就四肢酸痛,夜里也很容易失眠。他就去做了个体检。这不查还好,一查就给他查出来个绝症,说他可能患有什么肌肉萎缩,学名横纹肌营养障碍。这把许振声吓得不轻。一段时间,他连走路都是飘的,脑子里一片空白,行尸走肉一样。回到家里见到妻儿,他强颜欢笑,不敢告诉这个消息。
他心里暗想,这是遭了报应了。
因为他对妻子,对家庭的背叛,所以遭这报应,让他年纪轻轻就重病,不得老死。
必定是这样。
他那段时间,脑子里尽是死亡的想法。
他想如果他死了,冯若楠和许途,他们母子,大概也不会可怜。毕竟,以他留下的财产,还有冯若楠娘家的,还有他父母这边的资源,许途这小子,就算是个废物,也能安稳富足,自在享乐一辈子。这娘儿俩,不但能继承一笔可观的遗产,还能从此无拘无束,快乐升天,实在无需任何人操心。他一个人的时候,关在办公室里,把自己的人生捋了个遍。他得出的结论是——“我这一辈子,尽在照别人的想法活,未为自己活过一天。”
他那样想的时候,便格外想念周莺。
他总觉得,他若死了,周莺会比冯若楠伤心的多。因为他们的更早,读书那会就认识了,这么多年兜兜转转,不断错过又重逢。他们之间有一根线,不论分开多久,心里都记得。
他于是也就更担心周莺,更觉放不下。
他以为自己得了重病,也不敢去找周莺。
好在,只是虚惊一场。医院查错了,他身体好的很,只是有点胆结石。
许振声死里逃生,顿时腰也不酸了,背也不疼了,一下子生龙活虎。但心理上的恐慌还没褪去,他感觉自己在阎王殿里走了一遭,便格外地脆弱,想见一见故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