幽州城整个都如同闷在穹窿这口大锅里的时候,一道响亮的啼哭传遍了使君府。
神容委实遭了点罪,山宗只听到句“母子平安”便只顾着先去看她。
等她安稳睡了,他才看到孩子,是个结实的小子。
当日风沙停了,他又多了个儿子。
而后自然又是长安洛阳好一番兴师动众的来贺。
毕竟这是他跟神容的第一个儿子。
“来,镇儿。”山宗伸手。
这次总算是山上护军取的名,他为嫡长孙取名为镇,没有说缘由。
大约是希望幽州永镇,永远太平;也或许是希望过去已平,沉冤已雪,再无波折;又或者只是因为寓意了神容的本事,没有当初她的到来,哪里有他来到这世上的契机。
然而不等山宗去抱,小家伙却已自己挣扎着要下来了。
山宗很干脆,手臂一箍,直接将他携了下来:“乖乖站着。”
站在地上的小子比旁边的姐姐矮了半头,眼睛骨溜溜转着,四下张望。
他才两岁不到,以前还没见过人这么多的时候,是对这大街上的人潮好奇。
不一会儿,他就往旁边迈出小脚了,哪里会乖乖站着,嘴里蹦出两个字:“河灯。”
“哪里?”小平姬嘀咕一句,不禁也跟着弟弟往前去了。
有东来紫瑞带着护卫们跟着,根本也不用担心,等神容搭着山宗的胳膊下了车来,两个小家伙已经一前一后往前走出去一大截了。
她立即朝那头看去。
“没事,”山宗顺势抓住她搭在自己胳膊上的手,朝那里看了一眼:“那边还有人在。”
街上行人陆续给护卫们让路,路人只看见两个粉雕玉琢的孩子一前一后地迈着小脚当街过来,虽有护卫在旁,还是都忍不住观望。
有的没看见山宗和神容,又是第一回见着两个孩子,虽看出是哪家官贵子女,却不知是幽州节度使家的,只觉得两个孩子可爱至极,又生的标致,便忍不住冲他们笑。
胆子大的,笑着笑着还朝他们招手,想逗一逗他们。
虽然两个孩子只顾着左顾右盼,谁也没顾上搭理。
但随即他们就笑不出来了。
街边两侧站着一群彪悍的官军,正在盯着他们,其中一个左眼上耸着白疤的还在那头龇牙笑。
反应过来的路人自然是不敢再逗孩子了。
附近就是城中河流。
到了放河灯的地方,小平姬终于看到旁边在卖的河灯了,垫着脚,回头拽住弟弟衣角。
两个小娃被一群护卫围护着到了卖河灯的摊点旁,齐齐仰着小脑袋往上看。
东来上前付了钱,紫瑞跟上来笑着取了灯,往一人手里放了一盏。
小平姬一双小手仔细捧着,垫着脚,往回看:“阿爹阿娘呢?”
她急着去放了,可灯还没点上呢。
东来往回看了一眼,看见山宗和神容离-->>
本章未完,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</p>得不远,只是遇上了刺史赵进镰和其妻何氏,正在说话,安抚道:“小女郎等一等,马上就到了。”
话刚说完,却见身旁的小郎君一只手端着那河灯去了路边上。
骆冲正百无聊赖地靠在一家店铺外面,看了眼涌往河水边的人群,转头就见面前多了个小家伙。
镇儿把手里的河灯举起来:“骆叔,点。”
骆冲左眼上的白疤不禁抖了一下。
因着卢龙军复番要扩军募兵的缘故,山宗有段时间经常在节度使府邸见各位铁骑长,这两个孩子打会走路就认识他们了,对他们自然不陌生。
薄仲在旁好笑道:“这小子架势一看就是继承了咱头儿。”
镇儿说话早,很多事情已经能讲的很清楚,只是还不能那么长那么连贯,但现在叫骆冲为自己点灯,还是能叫人听懂的。
庞录踢骆冲一下:“愣着干什么,孩子等着呢。”
骆冲怪笑:“这么多人,偏偏挑了老……我?”
庞录难得揶揄人:“兴许这小子看你像个好人。”
旁边一群铁骑长都笑出来。
别的大人看到骆冲那横在眼上的白疤都觉得可怖,这么小的孩子居然不怕他,就这么直奔而来。
面前小子的手还举着,骆冲到底还是蹲了下来,接了那盏河灯。
一只小手紧接着就在他眼上捞了一把,恰好捞到他那道疤。
骆冲敏捷地让开,明白了,咧嘴道:“好你个小子,原来是想动老子的疤。”
他平时说话就这样,声音沙哑,又加了故意的语气,就显得更可怕了。
但面前的孩子没怕,甚至还想再来捞一下试试。
骆冲又是一让。
镇儿小手没碰到,在自己额角上抓了抓。
薄仲笑道:“他这大概是奇怪为何你有这个疤,他却没有。”
骆冲盯着面前的小子:“这可是打仗被关外的狗贼留的,打仗,你懂不懂?”
本是想吓退他,奈何这小子没事人一样,又推一下他手里的灯,小嘴里说:“点。”
骆冲白疤又是一抖,竟不知该说什么了。
本来就长得像山宗,这种时候更像,真不愧是有什么样的老子就有什么样的儿子。
……
那头,等与赵进镰夫妇说完了话,山宗和神容走了过来。
小平姬早已经等急了,眨巴着大眼睛唤:“阿爹,放河灯。”
“来了。”山宗笑着走近,看见紫瑞手里端着她的那盏灯。
旁边庞录刚刚走开,是他帮忙点上的。
一旁骆冲按着眼上的白疤站起了身,面前是儿子小小的身影。
镇儿要点的河灯到底也被骆冲点着了,已被东来代替端去。
“难得。”神容在旁轻声说。
她也看见了,瞄一眼骆冲,又扫过庞录,和他身后那一群人。
他们身上已再无当初大狱底牢里带出的戾气,完全做回了曾经的卢龙军人。
河水波荡,不断有人放下河灯。
山宗带着一双儿女过了桥,到对面河岸时,百姓们都在另一头,他在边角,对面是诸位铁骑长。
忽然听见一阵熟悉的歌谣,百姓那头隐约有人在哼:“旧一年,新一年,一晃多少年,中原王师何时至,年年复年年……”
看来是有蓟州城的百姓也远远赶来了。